阎伯屿见曾胜才脚步匆匆,面带喜色,问道:“胜才,有何事?”
曾胜才深施一礼,说道:“大人将滕王旧阁整饰一新,又花费千金求文,今日江南才子尽聚于此,堪称近年来文坛的一大盛事!”
阎伯屿心情愉悦哈哈大笑,说道:“老夫方才在楼顶业已看到,果然才子佳人云集,名人雅士荟萃,倒是难得一遇的场景。”阎伯屿说完看了看吴子章三人,又对曾胜才说道:“胜才,早些时候你呈来的几篇文章,老夫和卢先生、骆先生一同看过,都觉得文风浮夸,华而不实,算不得上上之选,不如子章所作之文。此时天色渐晚,倘若再无其它,那老夫只好举贤不避亲,此次求文便以子章所作的《滕王之阁冠天下》为最终胜出……”
曾胜才鞍前马后跟随阎伯屿多年,是阎伯屿的心腹,其人圆滑老练深谙为官之道。这次阎伯屿千金求文其实藏有私心,乃是想让自己的女婿吴子章借机独占鳌头,名扬天下。曾胜才焉能不懂阎伯屿的心思?但今日一会王勃,得悉其是恩师王通的后人,心内感慨万千,又被王勃的文采震撼,佩服的五体投地,遂有意成全于他。
曾胜才略加思索,说道:“大人令我筛选文章,小人唯恐有负大人重托不敢稍有懈怠。方才有一位王勃王公子路过洪州,得知大人求文特地来此,当场写下一篇《滕王阁序》的骈文请大人品鉴。我见此文词藻华美,磅礴大气,实属华章美文,故来呈给大人,请大人审阅。”
阎伯屿眉头一皱,说道:“王勃?可是十六岁便科试及第,曾在沛王府任职,后因《檄英王鸡文》而被罢官的王勃?”
曾胜才答道:“正是。”
阎伯屿沉思不语,卢照邻在旁说道:“王勃之名,我有所耳闻。听说此人是王通老先生之孙,王绩王无功之侄,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有旷世之才……”
“旷世之才?”吴子章接口说道:“卢兄,他人之言不可全信。王勃黄牙孺子能有多大学识本领?想来也是个名不副实,倚仗祖辈荣光之徒。”
骆宾王呵呵笑道:“吴兄之言差矣,我虽不识得王勃,但前日于西京长安游玩时曾拜读过其所作的一《杜少府之任蜀州》,端的是诗中之极品!我十分喜欢,直到今日仍然记得。”骆宾王讲到这里把头一扬,眼睛忽的一亮,接着诵道:“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好!好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卢照邻说道:“这《杜少府之任蜀州》果然不同凡响,堪称千古绝唱!”卢照邻本是吴子章的朋友,此次前来洪州是应吴子章邀请,为其所作的《滕王之阁冠天下》增墨润色,但他听到王勃的诗文也不禁由衷称赞起来。
吴子章瞧了一眼卢照邻和骆宾王,脸色不喜。阎伯屿亦是面沉似水,这次他亲自筹集巨资重修滕王阁,一是想做些政绩,二是欲借滕王阁青史留名,三是其婿吴子章颇有学问,阎伯屿许诺给他一个施展才华,名扬四海的机会。现下闻卢照邻、骆宾王对王勃推崇备至,艴然不悦。
室内一片沉默气氛凝重。曾胜才偷眼观瞧见四人尽皆无语,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过了半晌,阎伯屿说道:“王勃所做的《滕王阁序》现在哪里?”
曾胜才忙上前一步,双手将文章奉上,说道:“这就是,请大人品阅。”
阎伯屿一摆手,说道:“不用了,胜才你便念与本官和卢骆二位先生。我倒要看看王勃到底有无真才实学,竟敢来此班门弄斧。”
曾胜才应允一声,展开纸张清了清喉咙,诵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老生常谈,不过尔尔。”吴子章冷哼一声,说道。
曾胜才应声而停。阎伯屿神情严肃,说道:“胜才,你接着读。”
曾胜才同阎伯屿虽是主仆但感情匪浅,加之深通世故很得阎伯屿之心。然他绝非谄媚之徒,反倒是很有风骨。关于吴子章,曾胜才非常熟悉,其人品性不坏,就是眼高于顶一身书生的酸腐之气惹人讨厌,今日又见其出言刻薄没有容人之量,忍不住胸中有气,遂把声音故意加大了三分,继续诵道:“……雄州雾列,俊采星驰(著名演员周星驰的名字即由此而来。)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风,孟学士之词宗……”
阎伯屿听文中有言夸赞自己,原先绷紧的脸渐渐松弛下来。而吴子章更是心头一喜,暗道:想不到王勃居然知道我,并以词宗相称,倒还算是个有心之人。俗语说的好,顺的好下,横的难咽。世人都喜欢奉迎之词,无一例外,此乃人性。说话办事本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会说话的人无往不利,不会说话的人四处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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