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幼桑趴在朱红的栏杆上,偶尔下方流动的人群,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观察身旁青年俊逸挺拔的侧脸。
昆仑山的少宗主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大祭司大人和希夷君一直没有出来,他们在说什么呢阿幼桑胡思乱想着,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正大光明地欣赏起了荼兆的脸。
巫族儿女丝毫不忌讳将情挂在嘴边,对于心上人的追求也坦率得很,阿幼桑开始琢磨自己手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以当做聘礼,一边又思索着不知道太素剑宗让不让人结道侣
等鬼王出来时,阿幼桑的思路已经一路跑到了她和荼兆的孩子应该随娘住在危楼还是随爹住在昆仑山了。
涌流着星辰光华的一角深紫色华服当先映入两人视线,阿幼桑腾地直起了身子,高兴地蹦跳过去“大祭司大人你可以下楼了吗”
裹着厚重衣物的巫主头上依旧戴着悬细银丝的帘幕,脑后长发上束着以银錾打的白玉环,周身萦绕着星辰粉末溢散出来的淡淡光辉,他双手拢在过长的袖摆内,朝阿幼桑点头“好了不少了,下去走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注意到了站在后面身形板正的青年。
“唔你是来问明霄下落的”巫主不等荼兆开口,就先一步道明了他的来意。
紧跟着巫主走出来的玄衣鬼王原本正垂着眼睛,视线落点在巫主后背上,闻言一顿,阴森森的目光平行着游移到了荼兆脸上。
阿幼桑站在巫主身侧,紫衣的天上人面容宽和地着荼兆,借着这个站位,鬼王明目张胆地朝着荼兆咧开了一个饱含威胁的阴冷笑容。
唯一一个和鬼王面对面的荼兆“”
失策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希夷君竟然和天衡星君在一起,不然就凭那天听过的八卦,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人。
他冷静地想着,横竖要被心眼儿针尖大的鬼王记小本子了,不如该干啥干啥。
用剑修一根筋的强悍思路得出了结果,他干脆地忽视了鬼王的眼神杀,拱手行礼“家师多年音讯全无,此次天衡星君前往昆仑山,必然会被问及此事,还请巫主行个方便,能否提早告知荼兆师尊下落”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站在一旁的阿幼桑愣了一下,眼神忽然一飘,飞快瞥了八风不动的大祭司一眼,又瞟了神情里难掩担忧的荼兆一眼。
“啊”天衡星君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阿幼桑欲言又止的模样,神情依旧端庄平和,温和地安慰他,“此事我亦挂心良久,吾友明霄心怀天下,他的星轨并未陨落,但隐匿在九天之上,我也窥探不得,至少能确认他身处安稳之地,不必担忧他的安危。至于长久了无音讯”
他沉吟了一会儿,银丝帘幕下的面容隐约有了点笑意“或许他是自己不想回来呢有你这样的弟子,足以带领太素剑宗前行,他多年辛劳,说不准也偶尔想给自己放个假。”
荼兆眼睛略微睁大,他一直忧心师尊的安危,那日魔兽浪潮太过可怖,所有人都说即便是明霄剑主那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但他总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说不定师尊就是在某地疗伤呢
或者或者
魔域的鸣雪魔尊不是也没有音讯了吗师尊说不定就是去找鸣雪魔尊了,他们兄弟二人抛却世俗偏见,在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份的地方,安安生生地过着平凡人的日子,不用再面对刀剑相向的局面,也不用为仙魔两立的立场为难。
荼兆尽管会失落于师尊不再联系自己,但是假如他能脱去太素剑宗这压在他脊背上数千年的负担,他也会高兴地目送师尊离开。
他不知为师尊想象了多少个他仍活着的理由,可是一切猜测都只是他的猜测。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地从巫主口中听到了师尊仍活着的消息。
他心口那柄时时刻刻碾磨着心脏的利刃终于消失,哪怕师尊不再联系他,但只要师尊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能满怀感激地接替师尊,拿起他的小雪天剑,守候有他在的万里山河。
荼兆没有再多问下去,他知道光是占卜这一点消息,也必然花费了巫主极大的心力,明霄剑主是当世顶尖的大能,他身上气机缠绕,想要窥破他的命运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荼兆就已然满足。
他对明霄剑主的能力有种盲目的信任,只要师尊愿意,一定能联系上他,既然现在没有消息,那就是师尊不想暴露,他尊重师尊的一切决定。
就算要他长久地等待下去,也没有关系。
“荼兆谢过天衡星君,日后巫族凡有难处,荼兆愿为之不惜一切奔走。”
许下了一个极重的承诺,荼兆直起身体,天衡星君眼前的银丝帘微微撞击出泠泠沙沙的声响“不必如此,我与明霄相识多年,论及私交,我也应当做点什么。”
荼兆表现得很坚持“您与师尊私交归私交,将结果告知我,我便应当承情,师尊教我正心明理,行止无愧于心,既受恩惠,怎可不报”
他条理清晰地将天衡星君不要报酬的话堵了回去,巫主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这一笑正如星辰微闪春风过江,舌尖轻弹,几个音节极快极含糊地跳了出来“憨乖勒娃儿。”
一旁的阿幼桑听懂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假装没有听见,而荼兆虽然听见了,但巫族方言曲里拐弯的音节和与官话截然不同的词语构造让他懵了一下,疑心是巫主说得太快自己漏听了几个字“您说什么”
天衡星君坦然地回望他,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说,你和你那个师尊,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
比起之前,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明显随意亲昵了一点,从高高在上的巫主成了一位长辈。
荼兆沉默了。
不管怎么听,这句话都明显比您刚才讲的要长很多吧
但他没有傻乎乎地指出这一点,只是和任何一个被夸奖的晚辈一样腼腆恭敬地垂下视线。
这一个动作正好让他避过了来自希夷君冷凉如冰的死亡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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